流年乡村匠人散文

乡村就是一个微缩了的世界，一个城市有什么角色，一个国家有什么角色，一个完整的乡村都有。这里想说的是乡村的各色匠人，包罗万象，林林总总，打木器的木匠、抹窑洞的泥匠、打石头的石匠、看病的医匠、打墓的土匠、装殓死人的殓匠、吹乐器的乐匠等等不一而足，正是这些芸芸众生构成了乡村的众生相，正是因为他们的辛苦劳作，才擎起了乡村的猎猎飘扬的旗帜，使乡村呈现出和谐安宁的图景。

——题记

【张石匠】

张石匠在我们故乡槐庄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槐庄的人们说起他，往往会伸出大拇哥来，仿佛是说起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抬举张石匠，因为庄户人无论是修家造屋，还是塑个碌碡、剔个石槽，都离不开他这样的好把式。张石匠一生膝下有五个女儿，唯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延续香火的儿子，所以在张石匠的灵魂深处总是郁郁寡欢，但是他是个敬业的人，只要投入打石头或者盖屋的活计，他总是能够把平生的纠结事忘得一干二净，人们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不满现实的表情。

张石匠既然是站在槐庄人大拇哥上的公众人物，就很对自己的形象负责。只要是他接手答应干得伙计，总是万分尽责，很是让人们放心。平日里，不论是盖屋子，还是起场院，都能够万无一失绝对保证建筑质量。甚至凡是经过他手垒造的泥墙，即便拿尺子量，也不会失之毫厘。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那会儿，槐庄要改善基础设施，学校要盖楼房，村办工厂要修车间，仅凭一个张石匠肯定是难以应对，浩浩荡荡的南蛮子开进了槐庄，槐庄人便开始在心里犯嘀咕，到底土生土长的张石匠能不能抵挡住南蛮子的强大攻势呢，正在人们犹豫观望的当儿，不声不响从容的张石匠硬是做出了一件让槐庄人可以彻底解除担忧的事情来。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本来村长以为张石匠毕竟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经不起盖楼的折腾，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会扛不住，就没有让张石匠插手学校的教学楼和地毯厂的车间。总以为南蛮子好歹是出来走江湖挣钱的，加之有经验，就把这硬骨头活计交给了南蛮子。可是有一天忽然向来和蔼沉稳的张石匠火爆连天地冲进了他家，当时村长正要躺倒在婆姨铺开的褥子上准备睡觉，猛然看见张石匠没来由地闯进家来，多少有些生气，遏制不住愤怒地说，张石匠，你是我们槐庄村的功臣，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要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请便吧，我在工地上跑了一天需要休息了。本来村长以为自己的话一出口，张石匠会会意地退去。哪里想到就是他这一句退客的话，却更是把张石匠的气头激发出来，张石匠义愤填膺地质问他，村长，你说你在工地上跑了一天，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村长被他的没来由的话弄懵懂了，急急巴巴地回答，当然是检查工程质量了！村长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张石匠气不打一处来，近乎咆哮地高喊道，亏你还说是检查工程质量，你就没有看到他们把学校和地毯厂车间的墙都垒成什么了？村长还是固执己见，淡淡地说，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呀，你大惊小怪什么，都把我搞晕菜了！张石匠掷地有声地说，村长，也许怪我多事，但是南蛮子匠人都把墙垒歪了，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愣是看不出来，究竟是吃了人家的，还是别的原因！张石匠这一句话出口，村长想跑过去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经迟了，村长明显脸红得像猪肝一样，张石匠终于从村长的表情上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坚持什么，径自走开了。可是村长像被晒在沙滩上的鱼一样，心里活蹦乱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村长想赶上去追上张石匠，但是他太明白张石匠的性格了，此时解释肯定不会说得清，村长只好望洋兴叹地呆呆看着张石匠的气鼓鼓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气。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村长感觉在自己五十多年生活在槐庄的经历里，这一天可谓白昼最长的一天。终于挨到日头从山崖上跌落，他急火火地带着一半猪肉朝张石匠居住的拐把河边的堂屋走去。幸好半路上没有遇到人，否则自己公然给张石匠亲自上门送礼，也会被村人传为话柄的。当村长看到张石匠家的篱笆门居然没有锁上后，心里不由得心动一下，他私下里想也许这是张石匠专门给自己留下的门，白天里自己生生地被他卡了壳，他料定村长不想把事情弄僵，肯定会拿好处来堵自己的嘴巴。

这样想着的时候，村长就背着半块猪肉进了院子。这时候也许是张石匠听到了院里的声音，赶紧走出来看是什么动静。两人就在院子里碰了面。本来村长以为自己作为村长已经低下声气给张石匠台阶下，按照他事先分析的，张石匠即便一根筋，看到半块猪肉，特别是看到自己负荆请罪主动认错的份上也会接纳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了了。可是没有让他料到的居然是，张石匠没和他打一句招呼，把他怀里的半块猪肉就要夺过去，满脸的气愤写在脸上。村长开始心里嘀咕，莫非张石匠要把半块猪肉给送回自己家去。

村长便求饶地说，张石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那事情就算过去了还不成？张石匠听了他的话变得更加恼羞成怒，他仿佛要日村长的八辈祖宗，不成，村长，什么事情都能够过去，唯独今天这两件事情不能过去。这学校百年大计安全为本，一旦孩子们坐在里面上学被砸伤，我能够脱了干系！再说这地毯厂车间，咱们村子里的村民日后就指望这个厂生存了，哪一天车间塌了，机器设备毁了，人财两空，我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呢！

村长已经没有底限了，他担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张石匠气定神闲地回答，你必须答应我，从明天开始由我负责两个工程质量的监督管理，负责我今天就把你送过来的半块猪肉拿到村委会，在大喇叭里喊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想收买我！村长刚开始还在犹豫不决，可是看到张石匠已经九头牛也拉不回的犟劲，只好依了张石匠。

第二天张石匠把全村村民都喊到家里来喝酒吃肉，说自己终于想通了，以后再也不想过继儿子的事情了。五个姑娘也挺好的，五朵金花，众星捧月，自己老了也会很幸福的。在浩浩荡荡的食客中，村长也来了，坐在了上手位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村长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当众宣布，咱们槐庄村今后只要有工程，张石匠是当仁不让的工程监理，只要他说不成的事情，就是不能办！大家也跟着打哈哈，那你说，张石匠不是比你还拿事？村长看看张石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顿了顿回答，那当然，谁让他是咱们槐庄的神仙石匠呢！

后来果然在张石匠的坚持下，学校办公楼和地毯厂车间都矗立起来了，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像成群的鸟儿飞进了教学楼，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也争相进了地毯厂，可是多少年没有听说工程质量出了问题。直到有一天张石匠突然过世了，村民们竞相来他的棺木前烧香祭奠。其中哭得最痛的要数当年的村长，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捶胸痛苦，似乎在忏悔什么。

【白医匠】

说起白医匠，那在我们槐庄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村里人有的可能不知道村长是谁，却不会有人不认识白医匠。谁家的孩子不会有个头痛脑热，谁家的大人也会有个病病歪歪，这些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去叫白医匠一声，就会药到病除解除苦恼。可是这神医白医匠最近却变了，不是一般人可以叫到家里的，除非你是村里的当权者，或者你给塞上好烟好酒，否则你就是喊破天说下什么阎王老子也甭想请得动他。

槐庄人不知道白医匠的医德为什么突然发生了下滑，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村里的一个妇女老张婶在早上到井台边担水时透露了其中的隐情，让人可以窥见其中的端倪。

老张婶是第一个向早上前来井台边担水的荷花说的，当时荷花和她打招呼，大姐，你最近在忙什么，都有恐怕一个月了没有见你来十亩堰担水？老张婶怕一旁的人听到，把荷花叫到了近旁贴近她的耳朵说，我的好姐妹，你没有听说吗？荷花一脸的纳闷，反问，究竟怎么啦？老张婶看到荷花的表情不想装出的模样，便一五一十地说，我们家老张得了那个病了，我这阵就忙着为他瞧！荷花提醒地说，姐姐没有找白医匠瞧瞧？老张婶气急败坏地说，人家现在可门槛高了，过去只要吱一声就上门了，现在就是八抬大轿也抬不过来！荷花不明就里地问，那他究竟怎么啦？难道想和村里人狮子大张口不成？！老张婶点点头默许，可能是吧，我已经上门求了几次，人家都推辞说要看的病人太多，挤不出时间来！荷花忽然灵机一动说，可是白医匠儿子那次掉到水池里还是我老张姐夫给救上来的呀，他不会这样不讲良心吧？！老张婶摇摇头说，要是别的病我就去医院了，我们家老张要面子不愿意到县城医院，只好给白医匠送了两条黄山烟，人家才答应给瞧了瞧。荷花打破沙锅问到底，那给开药了吗？老张婶烦心地回答，要是给开药，我还这么着急吗？荷花着急地问，那他也太不仗义了，收了人家的烟，怎么就不能赶紧给对症下药？老张婶莫名其妙地说，我看，这白医匠恐怕是心里有事情，干什么都不上心，别的别人也仗义说他。荷花猜测道，会不会是他看不了这个病，又不想给你退礼物，才这样拉粘涎扯鼻涕的？老张婶还是不解地回答，应该不会吧，听说白医匠以前看好过不少这样的病人，也许是他真的家里有什么大事情分神！荷花叶跟着说，那么，可能是这样的！老张婶说完安排荷花，咱们两个是娘家同村的姐妹，大姐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咬舌头，一旦传出去对白医匠的医德是个不好的影响，孩子给上学了，我赶紧回去做早饭！

荷花答应着去井台边汲水，井台边的人越来越多，一时半会儿轮不到她，她就和身边的朱家媳妇聊开天，朱家媳妇刚才看到荷花和老张婶说悄悄话，特别想知道她们说了什么，荷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朱家媳妇说她的羊毛衫有些小了，让荷花把水送回去到她家拿。荷花很快就到了朱家媳妇家，把朱家媳妇给她的羊毛衫穿在身上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很是满意，朱家媳妇夸奖地说，这身羊毛衫就是给你准备的，我穿着很难看，一到你身上就出了彩。荷花，老张婶怎么啦，最近好长时间不露面，今天早上见到脸色可不大好。荷花因为拿了人家的东西，不便再替老张婶隐瞒什么，就把老张男人得了男性病，虽然给白医匠上了香白医匠拖着不给开药的事情给说出去了。说完后荷花叶很后悔，可是毕竟人家给了自己八成新的羊毛衫，她就提醒朱家媳妇，大妹子，咱们可不要给人家传播，这一方面老张婶要我为她保密，再者关乎到人家白医匠的医德。请千万不要乱和别人讲！朱家幸福笑着回答，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请你放一千个心。

可是等到第二天刚刚晌午，老张婶就来了荷花家，荷花看到老张婶一副着急的样子就问，大姐，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也许我能够帮你的。老张婶不依不饶地指责她，荷花，做人可不能这样，你说我是信任你才和你说的话，你怎么很快就传开了。我这可咋办！今天晌午白医匠就派他儿子把我送的一条黄山烟给送回来了，并告诉我再也不要找他看病了，他的名声给彻底坏了，以后还怎么在槐庄立足！荷花不用想就明白是朱家媳妇给传开的，可是悔之晚矣，没办法，她求饶地说，大姐，是我对不住你，愿打愿罚随你，反正我做下没理的事情啦！老张婶没有再说什么，失望地说，以后，咱们也不是好姐妹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把白医匠的名声坏了，同时我家有个病病歪歪也就别指望找人家白医匠了，咱们好自为之！荷花还想追上去解释什么，可是老张婶也就一溜风似的消失在一片氤氲的桃花花海。

接下来让白医匠更加惊奇的是老张婶居然带着老张亲自来负荆请罪，白医匠开始不理不睬，低着头猛抽烟，可是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耐不住老张婶的死缠烂打有了话，他表情严肃地说，老张婶，你们还是回去吧！咱们好几辈子的好乡邻就此了却了，我的名声已经在槐庄坏透了，覆水难收，没有挽救的余地了！说完后几乎要痛哭流涕了。老张想解释什么，可是因为患病沉默了好长时间，语言功能明显退化，干脆就不作声了。老张婶就再次解释，白医匠，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坏你的名声，你还竟然把烟给我送回去了，我不仁你可不该不义，我们两家可是有深厚交情的啊！听了这话白医匠心软了，老张婶，咱什么归什么，老张当年救了我们家儿子，我一辈子感恩戴德，可是你办的事情也真的够呛，把我一辈子的名声给彻底抹杀了，我白医匠真的后悔啊，当时我真的不该收你们的烟，我不是家里有难处吗？要不是我说什么也不会收的！老张婶接着说，其实抽条烟算什么，你给我们家的人看好多少次病！你家里有什么难处，和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会帮上你！白医匠痛苦地回答，帮不上的，我已经褡下五万块钱的饥荒了，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帮得上！

他的话把本来笨嘴拙舌的老张给震惊了，他支支吾吾地说，白——医——匠，究竟是怎么贷下这么大的饥荒？白医匠由于深度痛苦失声地说，我们家儿子患上白血病了，因为看不起，我才向亲戚举债的，由于债台高筑，我才开始收乡亲们的烟酒礼物，把这些东西卖掉换些钱，可是仍然凑不齐透析的费用，要是再凑不齐钱二十万医疗费，我儿的命就要丢了！白医匠的话让老张和老张婶瞠目结舌。老张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掷地有声地说，今天我就给你回去把我家的两万元存款拿出来，然后到村委会的大喇叭里召集村民们到村委会给你儿子凑钱，这也算我将功折过吧！她的话刚说完，白医匠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身前痛哭流涕地说，老张多年救了我儿一命，今天你又要再次救我儿的命，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不报，哈记恨你们的过失，我算什么东西！说完没命地扇自己的脸。老张婶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说了些安慰的话。之后和丈夫老张风风火火地去了村委会。

共 5215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笔下的乡村匠人，都有一门与众不同的手艺，既可以为自己谋生，也可以为乡亲带来方便。在乡村这一个微世界里，他们担当的角色纵是显得那样毫不起眼，但也为乡村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景，诚如作者所说：“正是这些芸芸众生构成了乡村的众生相，正是因为他们的辛苦劳作，才擎起了乡村的猎猎飘扬的旗帜，使乡村呈现出和谐安宁的图景。”作者选取的两个乡村匠人，极富代表性，而在描写上，没有刻意的渲染，却通过代表性的事例叙述，呈现出他们血肉丰满的一面，令人物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很好地反映了乡村匠人的情感世界和生活面貌，让人从中认知和感动。文字朴实，描写细腻，韵味醇厚。【：喜有此李】 【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 14:01: 6 展现真实丰盈的灵魂，书写平凡高尚的人物。

2楼文友：201 - 10:4 :5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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