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我小时候的早晨时光散文

乡下的早晨，从黎明前的黑暗算起，就像是一本经典著作，天微微亮是封面，后来的各段时光就是扉页，就是目录，就是一页页文字与插图。值得打开，值得阅读，当然也值得品尝。

黑暗总是讨人嫌，可是没有那个黑暗，天就亮不了，因此大家总觉得黑暗是必须要有的。那个时候，天越是黑，越是暗，越是好，因为黑暗的分明，天亮后天气冷热与晴湿也相对清楚。这非常像农人不小心被镰割出的刀伤一样，明天开始结疤了，今晚一定有些痒，有些疼，心里有些烦躁。

天没有亮透，村庄还在静谧中沉睡，鸡却从鸡棚里走了出来。它们一步一升头，一步一低头，振翅扑通着跳到了鸡棚的顶上。鸡开始叽叽咕咕、叽叽喳喳，什么时候开叫？鸡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这是个光荣的任务，像警示、像呼唤、像预告、又像命令，必须扣住时间节点，又必须非常庄重。那个喉咙粗的、呼声长的、块头大的，声音穿透力强的鸡担当重任，开叫了，一声长鸣，又一声长鸣，划破黑暗，确实惊天动地，确实喊醒了村庄、喊醒了村庄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所有人耳朵里听见了喊声，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起床的，鸡鸣声在每个人心里感觉是不一样的，所以起床的总是那些大人，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女人多，男人少，我们家总是先是母亲再是父亲。

母亲轻手轻脚，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第一个走去的是鸡棚，是去摸鸡蛋，鸡看着母亲的身影，知道天天喂食给它们吃的主人来了，在地上的鸡主动向两边靠去。鸡让出了地方，母亲向它们摆摆手，像是对鸡问好，又像是对鸡表示感谢。鸡们看见母亲摸走了它们刚才生的、还有些暖呼呼的蛋，知道主人心里开心，就打开翅膀，扑棱着翅膀，一溜烟地跟着母亲的脚后跟，真正做到寸步不离。

啊，母亲跨进客堂门口后，随手撒下一把黄橙橙的稻谷，还说：吃吧！这个叮嘱很像母亲叫我吃块红烧肉的声音，连动作、眼神，口气，面色都一样，真诚而又慈祥。

啊，鸡们的脚步一下子停住的，停住在门口的外面，所有的鸡刹那间从昂首提胸，立时低头哈腰，平整的泥地里一下子卷起了几许的泥尘，鸡啄谷粒时也将泥土吃进了肚里去，它们把碎泥当作粮食了，它们像是知道谷粒是土地里生长出来这件事的。

父亲笃悠悠地来到了井边，手拿起吊桶，将吊桶沉入井面，到水面了，手将绳索左右来回一抖，吊桶反扣水里，很闷的扑通声过后，父亲两手托举起绳索，一前一后，桶上来了，又是一个声响，是桶底着地声音。井水在吊桶里了，父亲双手浸入吊桶，合拢，再举起，手里的水全都泼向自己的黑脸。这是洗脸哎，父亲是用手在撸脸，一边撸，一边舀水，嘴巴一遍遍地扑哧出声音，嘴巴像是在吐着什么，不断地喷出水滴来。那时父亲就像祥林嫂，不断地重复这“爽气”的话头，连着这喊“爽气”的表扬水的声音非常厚实、非常响亮，东面西面宅基的人也能听得到的。

东西宅基开始晃动起皮影般的人影，长条，也有矮壮的，灰色、黑色的多，隐隐绰绰的，男女有些分不清。这个时候，每家人家客堂门口有一束光亮，那是十五支的电灯泡的光束，光束照亮的是黑色的地皮，喇叭口形状，有些白中带黄的颜色，很糊涂。但门打开的声音却是非常脆亮的，开门声吱呀的多，咣当的少，大家都不想惊动早晨的老天爷。那些身影，先从客堂门外面晃荡出来，再是走向场外，走向河边，再走向客堂，走向灶间。影子是东窜西奔的，很急促，也很零乱，但先做什么后做什么，谁做什么，母亲做什么，父亲做什么，都是手里有数，心里明白的，所以次序一点也不会乱的。

好像是半个小时多一点，家里就开始停当了。父亲看着宅前的水稻田，呆立着抽烟，闷抽，样子像一根电线杆，他在等待着母亲的招呼。母亲有时不会招呼的，手里或者肩上拿着或者扛着一样农具，父亲就知道干什么活了，就跟鸡一样，闭着嘴踩着母亲的脚后跟走路，真像一只跟屁虫，呼哧呼哧地踩着大步。

此时，晨风已起，曙色微透，看东方，东方有一簇微红的云彩，云彩在漂移、在散开、在隐去，在慢慢变淡、变白、变红，红的颜色还是鲜明的。

庄稼上的露珠还做着晶莹的梦，等待着在彩霞飘起的时候，等待着太阳暖意的照耀，与稻田相连的所有大块的田地是在村庄的远处，一块连着一块，有边际又没有边际。总觉得：在浩瀚的绿色背景之上，父母走来走去，像是可以自由行走而又无拘无束的一株株挺立的植物。像高粱，像玉米，像油菜，像棉花，而所有矗立在田野的各种庄稼，就像一群被放养的不懂世事的孩子，就跟我和我的一群小朋友们。

那时的庄稼，与人一样明礼节、懂道理、知感恩，从不犟头裂颈，父母对它们好，它们就对父母忠，给它们施肥了，它们就给农人温饱与温暖。它们在苍天的护佑下，见雨就笑，见风就动，见光就壮。那些金黄的稻谷，在朝霞下，一律泛着黄色的光芒，腼腆地透着成熟，夸张地垂落着饱满的穗头；那些收敛紧实的棉桃，全身披满霞光，骤然打开了满腹的白如银样的朵儿，就跟宅前宅后的节节向上的芝麻一样，只要你伸出双手，手里摇一摇，地上掷一掷，秸秆上的芝麻胞里就会张开小口，露出黑得晶亮或者白得发光的芝麻，芝麻就属于你了。

起早就是好，起早了就看到了庄稼醒来的模样，也可以看到穿行在庄稼地里的那些活物。活物真多，日夜鸣唱，但中间停停歇歇的是灰头灰脸的蛐蛐，跳来跳去不知道脚酸的是青色的蚂蚱，最可能看到的是半截身体在外半截身体已经在土里潜行的大蚯蚓，蝴蝶呢，在草堆上振翅，有快有慢，慢的声音是呲呲的，快的声音是嗡嗡的；四五只麻雀跳到了你的面前，你走过去，它们再飞到你前面去，你再走过去了，它又飞到你前面去，一直保持着五六公尺的距离，很像家里的小黑狗，也像跟着爸妈喝喜酒去的孩子们，前后奔突不停，但始终在父母身边，不走远，不走近。

父亲告诉我的，并且让我用心看的不是这些。父亲对我说，看河里的水面上。水面一片忙碌景象：那些背乌黑的有尺把长的白鲢鱼都浮在水面，横着身体，张着大嘴巴，一口口地吸着河面的水，声音吧嗒吧嗒，清脆极了。它们看见了我们，一不掉头，二不沉底，你站着不动，它们会游到你面前看看你，顺便咪一下大嘴，很像大人吻人的模样。这个时候，鱼的嘴巴会张得很夸张，可以看得见嘴里的空旷，早晨的快乐鱼很会享受。小鱼都是小鲫鱼，两三寸长，身体是竖着的，它们排好了队的，嘴巴一律向着一个方向，吧嗒声细碎、紧密，嘴边都是吧嗒出来的水泡，水泡连着水泡，非常紧密，水面都是白乎乎的泡影子了。碎泥丢到它们身边，小鱼一个趔趄后，马上浮出水面，又走到你脚边，对着你的眼睛，又开始排队，又开始吧嗒。真正的鱼不躲人，人不躲鱼，人鱼同乐。那个场景，有点童话色彩，所以实在忘不掉。

那个时候呀，那个早晨呀，我一直感觉：人是自然醒来的，草是自然长肥的，花是自然绽放的，树是自然长粗的，果实是自然成熟的，老老少少是自然生活的，所有的一切都遵循着天地间原来的秩序，没有半点硬弄的提前和殿后；而那个时候的大鱼小鱼呀，都是河水里河泥里自己生出来的，河里怎么生得出这么多又这么不怕生的鱼来，我至今还没有搞懂。

共 276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幅乡村清晨的图画。“乡下的早晨，从黎明前的黑暗算起，就像是一本经典著作，天微微亮是封面，后来的各段时光就是扉页，就是目录，就是一页页文字与插图。值得打开，值得阅读，当然也值得品尝。”跟随着作者的文字，我们走进了一户普普通通的乡村人家。随着一声鸡鸣，乡村拉开了一天的序幕。母亲轻轻的脚步，父亲勤劳的身影，一道道照明的光束，庄稼地也在第一缕阳光下从梦中苏醒。那只护院的小黑狗，蹦蹦跳跳地走在父母的身边，还有河里不知躲避人的鱼，那个场景有些童话，却是实在忘不了的画面。这是一个值得回味的情景，这是让人难以忘却的，童年最真挚的画面。作者文笔细腻，灵动，让读者如入其境。佳作，力荐共赏！【：花轻落】

1楼文友： 10:27:00 问好，高老师！欢迎来渔舟！

2楼文友： 10:27:5 老师的文字细腻耐读，如身临其境般美好！感谢支持！期待您更多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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