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

流年专栏空庭对岸的风景散文

一、在明月湾

海子有一句很打动人心的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所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借住几天。我一抬头,就看见了茫茫一片太湖水。橘子树伸到了窗底下,沁人的花香,一阵阵,常扰乱我写作的思路。我吸口烟,看见青烟袅袅而出,在晴天里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

朋友小丁的父亲,刚从山上挖小竹笋回来,蹲在墙角刷牙,裤卷管上沾着很多泥土。

他母亲用井水将床单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床单迎风飞舞着,像一首清丽明快的歌。她今年五十三岁。我伤感地想到我母亲这样的岁数时,也是朗朗地笑着,扛着铁耙去田间除草,看到村里来了个陌生人会好奇地问。可是,后来母亲生病了,二年的时光,就把她蚕食得不成人样。

隔壁阿婆来了,看见我只是穿着碎花短裙,很关切地说,早上空气凉,多穿一件。显然,她把我误认为是小丁的女朋友了,眼角眉梢流露的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模样。小丁没吭声。我跑过去,将院子里的床单拉拉直,我闻到洗衣粉的味道,我想,等到太阳高照时,这香味就会幻化为阳光的味道,暖暖的,香香的。

小丁的新房空着,灰尘一层。起初,我都不敢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空荡荡的房间、插满烟头的烟灰缸,零乱堆放的衣服。细一想就明白,这仅仅是单身男人的空间了。小丁闷闷地,说,我离婚了。我没有追问。我和他各自抽了一根烟,然后,我打开电脑,写作。

没想到清晨的阳光,竟有点热辣辣的。我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小丁家不远处有家祠堂,已经破败不堪,掩映在爬山虎和何首乌之间。真正的残垣断壁,很少有人踏进去。里面堆放着柴伙,有一群大马蜂嗡嗡乱飞。还有一张破藤椅,斜塌着,四只脚高低不平。门上的砖雕、神龛却依旧。明朗间依稀有烛火在跳跃,秦家太太素衣缠身,穿梭于廊柱间,老爷暧昧的语调让贴身丫环心惊肉跳。一场怎样的家族戏又将上演?帷幔漂浮起来,像涨起的太湖水,拍打着每个人的心房。我坐在一根倒地的横木上,横木上洋钉生满了铁锈。我拍拍大横木,它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了大雨瓢泼的夜晚,祠堂兀立着,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一个被遗弃的鳏夫,江南的雨水又是收不住阵脚的,下到后来,几乎就是浸淫着一切它想浸淫的东西了。小巷、河道、田地、果树园里,就听到一片雨点子的声音。可是雨水嘀嗒嘀嗒,都顺着石阶流到下水道。一双绣花鞋在青石板上伶伶俐俐地走,又钩起了人内心最致命的诱惑。

我看见一个女孩。她在打井水,她的身体,侧面弯着,像一段完美的弧线,背部漏出一块,若隐若现的,胸部因为用力而起伏着,圆滚饱满,散发着热乎乎青春的气息。

我想起来我的一个画家朋友,在他二十岁的当年,就不可名状地爱上了明月湾一位朴实的山村女孩。深夜,他偷偷爬进女孩的厢房,他按着女孩的嘴唇,连声说:“嘘!”而女孩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笑,他们取悦着对方,女孩脱下外衣,染着黄晕的灯光泼洒在女孩的身上,那意境很像水蜜桃一样要饱绽开来。画家朋友惊呼着,却不幸踩响了厢房里的踏板。隔壁的父母闻讯而出,他仓皇而逃,爬墙,翻落,一脚跌到了门外的臭水沟里。

这个陌生的地方,深蕴着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得清的东西。渔船在码头那边停泊着,而渔民在筛选着极小的旁皮鱼。这些旁皮鱼,可以用来油炸着吃,不用去内脏,味道很鲜美。一只猫左右蹭着,想找下嘴的时机。码头上忽然来了两条狗,黑猫顿时起劲了,跳上岸,弓着背,尾巴翘得老高,怒目相向,把两只大黄狗吓得连连退步,感觉猫就是有一份姿色的女人,在撒泼,两个男人互相商量一下,总结出一句话:好男不跟女斗。于是折身而返。

村庄夜夜在太湖水的拍打声中入睡,如此宁谧,我反而有点不适应了。我溜下楼,一切畅通无阻,只有院子里的门锁着。何首乌的藤爬过墙窥视着我。小丁在邻居家搓麻将,他的母亲去娘家送一筐丝瓜秧苗,还没回来。我细细地看着屋子里摆放的农具,锄头、铁锨、铁耙、铁剌,它们东倒西歪,柄部却光滑细腻。它们祥和的姿态,让我意外地阅读到了童年的气息。满目的苍翠中,我随着母亲在田间耕作,母亲用锄头扒开一个小坑,我便欢欣地洒几粒黄豆下去。我问母亲,我还能认出哪几颗豆苗是我栽下的吗?

那些在墙头靠着的农具,恰似小丁心里的委屈。我后来终于知道,小丁好不容易娶了个湖南妹子,那妹子却脾气暴躁得很,她原以为小丁的弟弟要出去找女婿,没想到最后也把媳妇娶进了门。湖南妹子念叨着这些家产,越想越郁闷,就把气撒在不会说话的东西上。铁的,瓷的,木头的,不锈钢的,哐啷哐啷,碎了一地……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小丁说,俩兄弟在一起亲亲热热,有啥不好呢?非要算计那些破东西。话语间,不时有小虫从灯上跌下来,掉在酒碗里。小丁说,没事,宁吃虫百只,不食蝇一脚。这种虫朝生暮死,吃了也不闹腾。我心头一震,我想它莫非就叫蜉蝣?

酒喝得有点微醺,小丁带我看他家羊圈,有一只小羊,整个眼圈、眼睑、眼珠异常地黑。黑得忧郁、凄楚、可怜。小丁去抱它,它屁股一甩,藏到其他羊身后。蚊子扑楞楞的乱飞,小羊也怕被蚊子咬,身体靠着木桩不停地挠痒。小丁在空着的猪槽里烧了一把稻柴,一会儿,烟雾弥漫。这下,它们可以好好地睡上一夜了。小丁说着,一脚高一脚低引我出门。

那夜,真叫黑,简直用浓墨泼成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走夜路了,城里明晃晃的,走到哪里都有灯光映衬着,即使三更半夜,街灯还会把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而这里,却是真正黑魆魆的一片。若不是小丁在身旁,我真害怕祠堂里秦家大太太会沉着一张脸出来。小时候,走夜路总是越走越怕,仿佛后面跟着一个人,紧追不舍,于是整颗心都吊到嗓子口,撒开腿不管不顾的向前冲。那种感觉,很惊魂。如今,我看不见周围的东西,手指伸出来,也看不见,只是凭着感觉跟着小丁前行。地势很陡,不断地上坡,喘息着,停下来歇歇,像在怪异的梦里游走。

黑暗中经过秦家祠堂。静默里它仍散发着男人的阴柔气,执拗、悲情的等待着什么。它极善于掩盖,白天里,它用斑驳的日影和满墙的爬山虎遮蔽着自己长久渴望作祟的心。现实的想法,却让所有语言相形见拙。我想到了那根横木上铺垫的故事,凌然而疯狂。江南的情欲在生满铁锈的洋钉上蔓延着,于是,半开半闭的院门,高大的马头墙,窸窸簌簌……一阵声响,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地,门槛上尽是沾满泥浆的脚印。

白天,和小丁一起走在明月湾,村里人都迎面嘻嘻一笑,侧着头,明知故问一声:咦?小丁,这是谁呀?小丁也索性不做解释了。我只是微笑,很明亮的那种。

二、在周庄

一日,到周庄,已是薄暮时分,游人散尽。

只剩诺大的古戏台,在余辉下,空落中盛载着旖旎与繁华。于是,坐在红木长条凳上,入神,出神。似乎,珠帘下那正旦、贴旦、巾生、雉尾生、大面、老外,各行当鱼贯而出,一番热闹之后,只剩闺门旦一人,在后花园似缱、自怜、怅然、泪悬。

空空荡荡,没有布景,一桌二椅而已。

那满城风絮,关山横渡,都是演员的唱念做打中形成,天真的假想,虚幻的空间,却又无限真实地笼罩着每一个入戏的人。

无形胜有形。闲愁几许,弥漫开来;汉家陵阙,在西风残照下格外寥落;而那闺中孤独的爱情,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扇子在手中不停翻飞,花花草草依着她一起伤感,宽大的衣衫、舞动的水袖,暗藏着千回百转的柔情,与满腹的心事。

单看《寻梦》好了。一个人的欢喜与悲伤。羞羞答答,又频频回首,碎步轻移,心事联翩。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于是想那儒雅的巾生,对着飘落的花影儿呆上半天,想得离魂。

魂到哪里去了?在摆渡的舟里。

爱情,从来就是女人单个的事,白素珍为了要一份人间的爱情,对许仙百般的好,扛住了一切重压,而许仙呢?在法海的蛊惑下到金山寺进香,一去不返。有人说,法海的怀疑就是许仙的疑虑,法海的不许就是许仙心中的禁忌。法海仅是许仙的分身。

男人躲了起来。女人在隔岸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徒劳。于是,转身,只能沉浸在自己对爱情的迷醉状态中。忧伤,思念,魂牵梦绕,而把生死看成了一般模样。

世人多为翁美玲遗憾,这么俏的妮子,犯不着为了情字而香消玉殒。倘若换到现在,有哪个女艺人会像翁美玲一样榆木脑瓜?

茨威格陌生女人的来信,写的也是女人一个人的爱情。我爱你,却与你无关。语言铿锵,冷漠,又执迷不悔。一月月,一年年。

不禁辛酸,为女人爱上虚构的爱情。

月光照着花枝,独眠。杜丽娘心生悲情,泪眼问花: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情在昆曲里放大到了极致,似乎,只要它了!任凭消得人憔悴,也无所谓离恨归天,成了鬼,依旧能为情而回转阳世。

对岸的爱情,在一片蒹葭中,愈发显得凄美而婉约。

槐花簌簌。飘零在我身上。

戏台上,空无一人。那番缱绻与零落,只我的幻觉。演员早卸妆去酒店赴宴了。我却舍不得离开,守着空落落的戏台,咀嚼那一段未了的旧情。

天色,瞑暗。我像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被抛在了河底。我倒愿意,等待数千年后的打捞,如同昆曲,经历漫漶,却仍有人读懂它迁延顾步中的惆怅和妩然。虽听戏的人不多了,但终究没有尘封,那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写尽前世的风雅。

三、在红枫湾

风行。雨散。夜清。我们在水香街的一家酒坊“红枫湾”入座。酒坊的名字,俗中透着点小小的情致。温了壶黄酒,和书法家李双阳对饮。起初,他还有点推让,说是要开车,一杯下饮后,豪气也像那红枫入湾,跌宕开来。六七成之后,他禀赋中诗性气质也如同那股醇酒不断外溢。风像往事,清晰,淡寥,拂在他年轻的脸庞。那幅字,是他临别时赠给我的,取于杜甫的《咏怀古迹》,“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诗作诉说着一种忧伤,如当年荆轲的易水仍散发着阵阵寒气。双阳挥洒落笔时,将这层抒情的气氛渲染得越加悲壮凄怆。细细品味,竟觉那般深微、清淡、如千岩竞秀,又如月照积雪。

诚然,书法和文学一样,最离不开生命气息和内蕴的气质。

双阳喜欢行走,当坚实的脚步落在每一块异乡的土地上,他总凝神思考着什么,眉宇间浩瀚翻展,随即滋生出“荡胸生层云”的气魄了。他在山西晋中的农村冥想、在闽西连城青天白日下策马扬鞭,或者在海滩上豪情的伸展双臂来承接无边的浩淼,这仿佛是肆意酣畅的魏晋风度,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般温润潇洒,它淌着水迹,开着花,在时间的气度里闲散。

逸气。落在纸上,就成了行走的风、简洁的韵。看双阳的字,如在竹林闲庭信步,是一种破盆闲插也风流的自然。爽爽朗朗,疏影横斜,溅墨淋漓,幽情笔端。于是,脱落了世事的喧嚣,索性,脱了鞋袜,盘腿,坐藤椅上,一壶茶,随双阳的笔墨在黑白幻像里做一场明朝的梦,了一段宋朝的情。仿佛京剧,唱念做打,又似乎昆曲,婉转低眉。双阳的字在晃动,黄褐色的宣纸,腾挪跌宕的走势,洗尽铅华的风骨。恍惚间,只能惊叹,才情如斯,恰似庭院中那轮皓月。

双阳的篆刻作品中,我最喜那枚“茕茕之忧”印。昏暗的灯下,品他的篆刻,如深闺的女子在窗口窥望着一个鲜活而辽远的世界。茕茕,便是形单影只的孤寂,再多一个“忧”字,可见内心锁住的是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愁思。双阳也说,那是早年在部队篆刻的作品。少年人,怅其情,总有那咿呀慨叹不尽的江湖侠义。

双阳的名字,让我不自觉联想起杜甫笔下的公孙娘,一舞剑气动四方,那是何等的刚柔相济!双阳,留了一小撮胡须。即使笑,也掩藏不住那份狡黠。我们同龄,说些天真的童年、相仿的往事,像是一场梦的集合。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仍裹挟着理想主义的 。青灰色的天宇下,云雀纷扰,杜鹃花开,蓬勃的力量燃烧、延伸,似猎猎西风,衍生着无穷尽的词语与明达的智慧。

推开院窗,寂寂的风,排铺着桀骜的碎叶,涌动在广袤而深远的夜色中。

想到司空图,想到他的《诗品》,那几句“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送给双阳君,想来应当是确切的。

共 472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明月湾,在西山;西山,在苏州。那是一个诗一般、一处画一样的村落。她披着神秘的面纱,酷似一位隐士,深藏在湖山深处,一隐就是千百年岁月。她是的娴静的、淳朴的,在明月湾,你能找到自己寻觅已久的那种宁静。《在明月湾》是作者的散文,文辞清丽脱俗,在明月湾,作者描述着自己借住在那所房子里所有的心境,所看见的风景,所遇见的人,别有韵味。二、周庄,是水乡;水乡,在江南。关于周庄的种种,已被多少文人墨客所描绘,作者笔下的周庄却有着别样的情致,在薄暮,游人散尽时把周庄揽入视线,看到余晖下的古戏台,想象那诺大的戏台中央,所上演的悲喜人生,挥舞着水袖的女子,挥不去一生千转百回的心事。原来,写周庄,也可以这样写;原来,若人在景中,景在心中,那么便可以在周庄看到前世的风雅,今生的绝美。三、红枫湾,是酒坊;酒坊在水香街,这个透着暧昧气息的街道,已被寥寥长风浸墨。坐在酒坊,与友人“双阳”对饮,论诗作,谈书法,极尽风雅之事。生命便充溢着无尽的情趣。作者的文字是耐品的,文风舒缓,语句柔美,让阅读的时光如此幽静,读后依然回味悠长。此文以《对岸的风景》命题,意蕴深深,令我想起卞之琳的名诗《断章》,谁都是别人眼中的风景,而对岸的风景总是能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当时光渐老,总有一些是可以留住的,比如这些风景,比如风景中的这些山水人事。美文,欣赏至极,倾情推荐!【:纷飞的雪】【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 012】

1楼文友:201 -0 -29 22:58:26 文字优美,感情真挚,描绘的场景令人向往!问好作者!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2楼文友:201 -0 - 0 09: 2:51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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