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腊梅花开朗涌

又见腊梅花开（朗涌：大漠）

寒风吹彻，一番雪花飞舞。雪霁天蓝，踏着薄薄积雪在公园小径漫步。几丛腊梅含苞吐蕊，轻黄缀雪，似冻莓含霜，艳而不俗，正所谓“枝横落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

初识腊梅，要追溯到半个世纪前。

那是1970年的隆冬时节。我跟随二姐，还有堂哥堂姐到远在百里之外的姨奶奶家住下来挖药草。那药草的名字已记不起来了，只晓得凌冬不枯，青绿底色又蒙上淡灰，每棵四五片叶子，形状类似蒲公英但更肥实些，采挖来洗净晒干后到药材收购站能卖上好价钱。记得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我们顶着毛毛细雨出发了。沿金牛山南侧往西，经金牛乡、四合乡、东王乡、马集乡，到乌石乡境内已是下午，小雨下成了中雨。田间小路泥泞湿滑难以前行，在一处碾场牛房避雨歇脚。看牛老汉听说我们来自金牛水库边，猛不丁冒出一句“我的个乖乖隆地咚，这么远啊！”原来，十来年前他参加过金牛山水库筑坝大会战，说那是他迄今到过的最远地方。天色渐晚，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只能在牛房借宿过夜了。牛房里虽有臊腥味但暖和，铺上厚厚的稻草，盖上携带的棉被，虽然肚子有些饿，因为疲累，还是很快入睡。早晨醒来，雨住天晴，继续向西，过竹镇达泉水乡境内，晌午时分，远远看到了大河桥水库大坝，我听说快到了。大约午饭时分，我们到达姨奶奶家。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姨奶奶。这一年她七十岁，头发花白，腰身略佝偻，脸上布满皱纹，声音略带沙哑，但精神瞿烁，性格爽朗。见到娘家来人，自是喜不自禁。她把我揽入怀中又疼又亲，脱下布鞋，看到我脚底磨出水泡，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嗔怪父母亲怎么让我这么小的娃娃跑这老远活。

渐渐知道，姨奶奶娘家在六合最东北，与安徽省天长县接壤，年轻时远嫁到这里的一户夏姓人家。这是六合最西北角与安徽省来安县毗邻的一个小山村，位于大河桥水库西岸，隶属泉水乡，距竹镇还有十里之遥。听姨奶奶自述，嫁过来五十多年，回娘家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太想家了，就在屋前看看腊梅树，因为娘家院子里也有两棵腊梅树。每到冬天腊梅花开，姨奶奶总是喃喃自语：等到春天，我要回娘家一趟…

姨奶奶搀着我来到自家几间土屋前的空地上，指着一丛花树告诉我，这就是腊梅。但见一丛细枝伸展开，光枝上结满金黄色的小花，一簇簇一串串在枯寂的冬天分外耀眼，走近后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从此，我记下了这树，这花。

后来渐渐知道，姨奶奶早年丧夫，没有生育子女，但她恁是守着夏家，收养了一名孤儿养育并为其娶亲成家。养子不育，她又抱回一名弃婴做孙儿养育，彼时已娶妻生子。周围人都说她是菩萨心肠，可姨奶奶总是淡淡地回应：为了延续夏家香火。

在那儿住了十来天。只记得每天都是从睡梦中被二姐叫醒，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吃上姨奶奶早煮好的青菜饭，东方既白，就挎上竹篮带着小铲锹，捂着耳朵踩着吱吱喳喳的冰霜向山野走去。在一片片山坡一道道沟坎里寻觅，有时瞥见一簇青绿，旋即兴奋不已，忘却寒冷与饥饿。就这样以姨奶奶家为圆心，每天奔向不同方向，大泉水库四周坡地，送驾的沟沟坎坎，半塔山脚的田间小道，全都被双目搜寻，一一用脚步丈量。最难熬的是饥饿，每天朝出暮归只吃早晚两顿，一到下午饥肠辘辘双腿发软，巴不得太阳快点西沉。记得有一天下雨不能出门，二姐到水塘边洗药草，姨奶奶盘坐炕上，酣畅淋漓地唱了一回流行于老家金牛山一带的“红山调”唱到动情处竟泪眼婆娑泣不成声。现在想来，不是入戏太深，而是思乡情切。

二姐的聪颖能干贤慧善良，也深得姨奶奶欢心。在我的记忆中，从儿时戏耍到此次远行，二姐总是处处细心照顾袒护着我。记得有一夜睡梦中起夜尿尿，醒来却发现床褥尿一片，我羞愧难当，早晨硬是不肯起床，细心的二姐发现后什么都没说，转而跟姨奶奶耳语了一番。等到傍晚回来，姨奶奶已将洗净晾干的被褥重新铺好，堂兄堂姐他们谁都不知道我尿床的事。

二姐长我三岁，那一年她十四岁。在全村人眼中二姐是最贤淑知礼的，虽然她从未上过学。她说话慢言细语，走路步履轻盈，从不在人前背后叽叽喳喳道短流长。但凡女孩子的事诸如缝衣浆裳绣花捻线纳鞋底，她都能做到最好。在她身上，我学到了埋头做事低调为人的品质。

十多天过去了，家家户户忙着准备过大年，我们也终于等来了大哥。他把晾晒半干的药草用麻袋装好，带上我们的被褥行礼，挑到泉水街上乘每天一班的汽车经六合转金牛，二姐和我哪里能奢侈花钱坐车呢？我们天一亮就准备往回赶。姨奶奶伫立在屋前的腊梅树旁，眼里噙着泪花向我们挥手，那一刻，我猛然觉得，她，犹如身旁的幽香梅花。

顺着去时的大致路线，逢山爬坡遇水寻桥，少了去时肩上扁担两头几十斤的货物，直觉得甩手行路是多么轻松和惬意的事。傍晚时分，在零星的迎送灶神的爆竹声中回到了家，完成了十一岁少年时的一次长途跋涉。

“冬雪纷纷若坠云，山江隐隐正昏沉。疏林冻水熬寒月，唯见一株在唤春。”有人在吟诗。嗬，踏雪寻梅还另有他人。是啊，曾为疏林在冻水寒月中苦苦煎熬过，所幸能遇唤春寒梅，在孤寂中生长，孤傲地绽放，与纯洁晶莹的雪花结伴，清雅脱俗，芳染世人。我不由得放开脚步，要蓄力在春天的百花园中徜徉。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姨奶奶

姨奶奶yínǎinai亲属连带称呼。即奶奶的姊妹。即爸爸的姨妈。即姨奶奶的丈夫称姨奶爷。又称姨婆。对称：甥孙。则妈妈的姨妈称姨姥姥。

腊梅

腊梅别名然黄梅、黄梅花。腊梅科腊梅属。落叶灌木，高3米左右，单叶对生，叶片椭圆状卵形或卵状披针形，先端渐尖，基部圆形或楔形，长7－15厘米，全缘，表面粗糙；两性花，单生于一年生枝叶腋，花梗极短，被黄色，带蜡质，具芳香，12－3月开花。栽培变种有磬口腊梅；柴油心腊梅；狗绳腊梅。腊梅原产中国中部，性喜阳光，但亦略耐荫，较耐寒，耐旱，有“旱不死的腊梅”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