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产是个老实娃

摘要：联产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民，他们一家在村里饱受欺侮，媳妇被人睡了还有口说不出，最后只能携妻离家出走—— 1

唐王村看着联产长大的长辈们都说，联产是个老实娃，待人心眼实，性子直，是一个难得的好小伙儿。可跟联产自小耍大的二社却说，你说联产是一个老实娃，简直就是表扬他哩么。咋说呢，反正联产要不是瓜地的大瓜——瓜种，那至少也算得上瓜地的碎瓜——瓜蛋么，反正他瓜得实实儿的，信不信由你。

联产的媳妇兰芝跟一群妇女在门上织毛衣，她一边织毛衣，一边学她男人，你说联产么，上星期跟我去省城看病呢，刚一下车，有个娃端着个烂碗讨钱哩，我家联产的手伸进衣兜里一掏就给了张20的。我的神啊，我俩刚一转身，还没走几步，那个要饭的娃领了一伙伙要饭的，都端个破碗，把我俩给围咧，有的甚至还把手伸到联产的衣兜里掏钱呢。我一看事色不对，赶紧拉着他冲上了公交车。要不然，哼！联产瓜怂衣兜里的那几个钱都让那几个要饭的给掏完了，还拿屁去医院看病呢。

春香接过兰芝的话茬说，联产人好着哩，不抽烟不喝酒，连麻将都不打，一点儿瞎瞎毛病都没有，为人又实诚，一天从早到晚只知道钻到苹果树地里干活，这么好个男人，还有说的啥哩，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兰芝的嘴一比，摇着头，叹了口气说，你没看现在社会这形势么，有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见蝇头小利，变脸比脱裤子还快哩。我家联产“踢一脚哼一声”，跟人打交道，只是个吃亏，吃一点亏倒没啥，可人背后都指着他的脊背说闲话，骂他是个瓜子哩，你说我这张脸能挂住不？

2

联产自小就老实巴交，个子不高，到如今也没有长起来，个子不高不说，脖子还很短，老远看着，就像井桩上蹲了个西瓜，让人咋看都觉得不展拓，所以到三十好几都没瞅下媳妇。如今这世事也怪得很，村上有人因调戏妇女进过班房，那人刚从四面墙里放出来，晚上就有人给他暖被窝，可联产老实本分，见了陌生女人连个响屁都不敢放，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正眼瞧他一下。这也没有办法，男欢女爱，强求不来么。

联产他妹子小燕可跟她哥不同，小燕比她哥小5岁，自小就出落得眉清目秀，刚过了20岁，就经常惹得周围几个村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晚上喝罢汤，成群结伙的在门上溜达，想找机会跟小燕讨个近乎。

唐王村的老老少少一直把联产他伯喊七老汉，把联产他妈叫七老婆，大人这么叫，碎娃也跟着这么喊。联产的婚姻大事，把七老汉两口子熬煎得整天愁眉不展的。

终于有媒人上门，七老汉赶忙给来人沏上一壶酽茶，取出带把儿的“金丝猴”香烟双手呈上。媒人却不提联产半个字，嘴里尽夸小燕如何灵醒如何招人喜爱，七老汉当下就黑了脸。再有媒人上门，连一碗白开水都没混得上。

七老汉心想，一定要等儿子完婚后再让女儿出嫁，省得村上人说他老七没家教，“大麦没黄小麦倒先黄了，”可谁知小燕暗中老早有了相好，不知不觉连肚子都鼓了起来，七老汉和老伴儿自唉自叹：女大不中留，留下结冤仇。连一分钱的嫁装都没要，草草把女儿嫁出了门。

真有人上门来给联产提亲，说的是小刘村三怪家的大姑娘兰芝。七老汉闻言，眉头一皱问媒人，不是听说那姑娘离过婚么，我家联产还没结过婚呢，你说这媒恐怕不合适吧？

媒人说，人家兰芝若不是因为离过婚，没路走了，光长得那俊俏模样儿，能让我跑到你屋来提亲？媒人说这话时，一脸的不屑。临走，媒人撂下话：我再不跑二回路， 000块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你老七舍得花钱了，这事就成咧。

送走媒人，七老汉心想，人说“慌不择路，贫不择妻”，要是把娃失误了，连孙子都耽搁了呢。第二天，七老汉心一横，一咬牙把家里耕地的老黄牛拉到集市上卖了，凑够彩礼钱，连订带娶，不到一个月就给儿子完了婚。结婚后，兰芝倒是吃苦耐劳，织布纺线也样样在行，老两口也就认了，一心专等着抱孙子。

都说时光如流水，如今联产结婚已有十载，可兰芝的肚子丝毫没有鼓起来的意思。有上了点儿年纪的，看见联产，就开玩笑说：哎！联产，你跟媳妇都睡这么些年了，咋还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呢，难道是你的种子发霉咧？

联产脸一红，没有言语，悄悄顺着墙拐角溜走了。

七老汉听见这话，心里也不好受，他原本就是一个怯懦的人，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现在好不容易给儿子结了婚，却迟迟等不来孙子抱。村上也有人开始拿眼角角瞅七老汉，都说老七家后锅没汤咧。

从此，七老汉吃饭在村子的“老碗会”上就再没去过。村东头老槐树下的“老碗会”已说不清有多少年的历史，“老碗会”集娱乐、于一体，那些端大老碗吃凉面圪蹴在粪堆顶子上，边吃边唾沫星子乱飞的人，往往是村人眼里的“能行人”，七老汉从没圪蹴在粪堆顶上趾高气扬地说过话，没有跟别人大嘴大梆子地谝过闲传。他一般都是听别人指点江山高谈阔论，或是指东骂西抒发情怀。

如今，七老汉吃饭就蹲在自家门口，他心里感到憋屈，想跟人说说，却不知把一肚子的苦水该向谁倒。七老婆神神叨叨的，整天像做错了啥事一样，脸皱得像核桃皮。出门先把头伸出去看门上有没有人，前门有人就从后门走，街上碰见人就绕一下，总之，七老婆不愿意跟人打招呼，觉得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4

兰芝清早起来去邻居家绞水，邻居家的二姨，一看见兰芝提着桶来，白眼往上一翻，冷声冷气地说：大清早起来，头都不梳整齐，就跑来绞水？兰芝回到家给七老婆说了，七老婆满肚子的不自在。

过了一段时间，老两口商量花2000块钱打了一眼深井，买了水泵。自己把自己看低些，能不跟邻居打交道最好。不去邻居家绞水，不用看左邻右舍的白眼，可事情又来了。村里人给苹果树打药都跑到七老汉家来抽水，家家都开着“蹦蹦车”，抽满两个大桶，大概500公斤的水。

村上有人来说话：老七，你不嫌费电当老好人，可影响人家卖水做生意，人家花几千块打个深井为卖水呢，你这儿却给人白抽水，这不厚道啊。

七老汉就往门上贴了一个牌子：每次抽水一元。开始收费后，那些抽水的人却再也没来过，全跑到别人家交钱抽水去了，还一窝蜂似凑在背后说风凉话：你看老七两口子钻到钱眼眼里去了，还嫌抱不上孙子。

七老汉在家黑着脸，老伴儿唉声叹气，一家子愁眉不展，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七老婆心里感到憋屈，见人就说：唉，好客都往一个店里头歇呢，我咋这么命苦哩。有人见七老婆常常一个人跑到河岸边的树林子里扯开嗓子哭难过。一天傍晚，三嫂在河岸边的玉米地里劳动，听见七老婆哭得时间长了，就跑过去劝她回家，可死活拉不动。七老婆边哭边念叨：哎嘘——我实实都不想活了，实实儿的都不想活了……三嫂一路小跑到了联产家，七老汉用架子车连拉带拽把老婆拉了回去。

5

联产家有一片桃园，在村子后头，桃子是俗称“五月红”的早桃。桃子只红个尖尖的时候，村里那些毛孩子就开始犯嘴馋，他们放学后就在联产家的桃园周围转悠，看没有人就窜进树地，像孙猴子一样爬树的爬树，望风的望风，各自摘上一捧毛桃，他们只管拣桃尖那一点红的咬一口，剩下的就甩手扔在了路边，丝毫不觉得可惜。

联产给他伯说，咱把桃树挖掉算了，种些麦子玉米也行，至少不跟村上人怄气么。七老汉说，等今年把桃卖了再说，桃子已经长这么大咧，毁掉实在太可惜了。后来，七老汉就在树地盖了个小房子，从早到晚地守着。

一回，七老汉给桃树喷完农药，还专门请村上一教书先生写了“桃子有药”的牌子栽在地头。他中午回去吃饭，有一帮馋嘴猫就溜进了桃园。下午，一辆120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地冲进村子，有人说村上有 个小孩中毒了，七老汉也没细想这事。忽然村上的驴娃媳妇手里提着个棍子跑到门上嚎叫：喂！七老汉，我就问你种那桃能卖几个钱？你往桃上抹毒药呢，这下好了，我娃吃了你几个烂桃中毒了，你是不是看你没有孙子，也想把人家的小孩都毒死才心甘？七老汉正端着一碗凉面在门口吃，心想不好，赶紧撂下碗往地头跑，

七老婆听见吵闹声，从屋里出来，火急火燎地跟在老汉后头。

到了地头，七老汉看见满地的狼籍，还没有成熟的桃子被打落一地，跟在老汉背后的七老婆喊了一句：活不成了——就白眼一翻，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七老汉回头一看，赶紧背着老婆往家跑，一会儿看见联产开着“蹦蹦车”急急火火驶向县城医院，见了红灯都顾不上停。车还没开进医院门，七老婆就咽了气。“蹦蹦车”停在县城街道边上，联产六神无主的站在旁边，七老汉在车上紧紧抱着老伴儿不肯松开，他就那么坐着，眼泪“骨碌骨碌”一个劲儿落在老伴儿的脸上。

七老婆下葬那天雨很大，瓢泼似的铺天盖地。吹手乐人一路吹奏着“好人一生平安”的曲子，联产披麻戴孝，顶着瓦盆，在泥水地里一走一跪，声泪俱下地哭喊着“妈喔——”

自从老伴儿殁后，七老汉就长期住到地头的小房子里，光一天 顿饭的时候回来。七老汉心里堵得慌，他想不通他们一家人在村上这么遭人辱践，因而，他搬到地里去住，尽量少和村上的人照面。七老汉的旱烟抽得很凶，烟抽得紧了，又止不住的咳嗽。住在树地房子里一个人也方便，抽旱烟咳嗽，窗户打开“扑”的一声，一口浓痰就吐了出去。

七老婆过世后，联产很长时间都少言寡语。

联产给他伯说：我不想在村子里待了，你让我出去打工去，我那怕挣不下钱哩，至少不看这个村子里人的眉高眼低。

七老汉挡在联产面前，说：你没看黄土都涌到我脖子咧，你就当可怜我呢，在家好好侍弄你的苹果树，等我下世后，你爱干啥干啥，哪怕你出去讨饭吃呢，都没有人拦你。

联产再没作声。

联产觉得一天在这个唐王村活得泼烦很，原本他就够瞀乱了，还有人把他老婆给睡了。

6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知了扯着嗓子在树梢一个劲儿叫唤，白花花的太阳晒得地里苹果树叶子都开始打卷儿，男人们穿个大裤衩，光膀子上搭一条白毛巾，满街道的晃荡，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躲一躲。女人们三五成群坐在街边梧桐树下做针线活。女人们说着说着，话题便扯到裙子上咧。刚当上阿家的草花无限感慨地说：前天逢集，儿媳妇用电动车驮着我跟集去了。媳妇孝顺我哩，死活要给我买一条裙子，说穿裙子凉快很。我怕人笑话我老骚情，白天没敢穿，昨晚夜里试火穿了一回，凉快得说不成了咧。

一天晚上，村上一街两行的人都在街上纳凉。兰芝穿着新买来的裙子睡在前门道里，她把前门开大，风就能扯开来吹。联产躺在房子里吹着风扇，临睡前，联产对媳妇说，你早点把门关了回来睡觉，都不嫌人笑话，一个妇道人家睡到门道像个啥，把你能热死？兰芝说，房子里闷得很，我凉快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睡你的。

联产一觉还没睡醒，却听见兰芝坐在旁边嘤嘤地哭泣，联产很恼火，他最烦女人家深更半夜像野猫子一样的哭丧。他粗声野气地问：你不睡觉，半夜在这儿哭谁呢？

媳妇抽抽搭搭，连哭带诉的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兰芝迷迷糊糊正睡觉呢，觉得有人压她身上，要跟她亲热，兰芝知道是联产半夜起来发神经呢，也就很配合。事都快毕了，她再一揣那人的胳膊，感觉那人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她心里一惊，明白那人不是联产。兰芝一用劲就把那人手表扯下来，再使出浑身的劲，把男人从身上掀下去，大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个男人也不答话，提起裤子慢慢腾腾地走了。

联产把那块表拿在手里看了看，表上的黑带子他很熟悉，村上经常戴表的也就金钢一个人。

第二天，联产把金钢告到了派出所。

7

每三天一大早，村长很意外的找上门来了。

村长披着外套，两只空袖筒在身后胡乱晃荡。村长一进门就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我就问你么，联产，你还长本事了，敢到派出所报案么，你把我大队干部当摆设呢？有事你先反映到我们大队干部跟前，我们处理不了你再去派出所告，还来不及？你把状告到派出所，回头来还不是让我给你协调处理呢？

村长嫌联产拿他不当一盘菜，满肚子的牢骚。

联产低着头，粗声闷气地说：那要看你大队干部咋处理呢，若处理不好，我还要去寻他派出所，不行，我还要到县上法院去告呢？

村长“扑踏”往联产家的炕沿上一坐，满脸的一本正经，他回头对联产说，人家派出所所长私下跟我沟通过了，说这事出在咱村，毕竟不是啥洋火事，咱自己悄悄的把这事商量着解决了，该给你补偿的给你补偿一些，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嚷嚷出去，对谁都不好。咱往后退一步说，就是你娃本事大，把金钢关进号子里，对你有啥实际好处嘛。

联产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炕边，没有出声。

村长低头思谋了一阵子，接着说，我昨晚去找金钢狗日的了解情况去了。人家娃的态度积极得很，一点儿没推诿。我对他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你咋还在村上胡作非为呢。金钢说那晚酒喝多了，从你门口过，你媳妇还偏偏叉开个腿睡在门口，他晕晕乎乎就做了傻事。不管咋说，都是一个村子人么，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娃的火气得压一压。金钢还说了，只要你不告了，这事好商量，要么，他媳妇随你睡，你想睡几晚睡几晚。

共 11921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读罢全文掩卷而叹，一种悲愤和苍凉便如那首歌一样在心中回荡：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在这歌声中，仿佛看到联产和妻子孤单的身影承载着背井离乡的无奈，承载着世态炎凉的冷漠。从文章中可以感觉作者有着深厚的生活底蕴和扎实的文字功底，无论对于人物塑还是情节的铺设都是流畅自如。在文中，庄稼人的老实木讷，小人物的卑微懦弱，在主人公联产一家人身上展露无遗，他们的不与人计较的大度让村民的嘲讽与捉弄理直气壮，他们的胆小怕事让村民的欺负顺理成章，然而他们也是有自尊有情感的人，在一次次的伤害中联产的母亲难忍其辱离开人世，联产的妻子被人污辱却讨不出一个说法，联产辛苦种下的桃子、苹果却收获不到，连遭打击的联产越来越沉闷，像一只把头缩回硬壳的鳖，再无生气。直到妻子无法忍受村人的蔑视与污辱，强迫着联产离开这块生养他的土地，他依旧是懵懂的，联产联产是个好孩子，可好孩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能得到什么呢？这个好字，很多时候便是傻的代名词。文章以生动的文字揭开故事的表面，直击人们的内心，一户善良本分的人家众人排挤到无家可归，人性中的宽容与善良都去了哪里？看到这样的结局，那样的人们心中会做何感想？篇章无论对话称呼、生活习惯、还是语言风俗，都有着极为浓郁的地方特色，带着深厚的原生态味道，让人物血肉丰满。【：瞳若秋水】【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1812】

1楼文友：201 - 22:41:24 非常有味道的一篇文字，欣赏，学习。欢迎牛娃入驻江山，期待你在江山绽放的更多的光彩。水的8 62 91 7，若有需要请联系。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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