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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高音喇叭里时常吐出开斗争大会的通知

那时候,大队高音喇叭里时常吐出开斗争大会的通知,通知最后便是叫秦显华还有大鸡公的父亲秦岭赶早到大队部去,做好大家批斗他们的准备。
大鸡公的父亲是右派分子。他当过解放军,参加过抗美援朝,我们很是羡慕,把他当作英雄。他的鼻梁跟大家的不同,大家都是直的,他的鼻梁中间是弯的,好像那鼻梁从中间断了。我们都认为那是他在战场上被敌人的子弹打断的。我们都没敢去问,觉得他很威严,令人生畏。大鸡公也不敢问,他也怕他的父亲。现在想来,他父亲被打成了右派,他的心情肯定是很糟糕的,动不动就会发火,所以大鸡公才那么怕他。为什么像大鸡公父亲这样的英雄会成右派,真让我们想不通。听大人们说是他退伍后,到学校教书,大鸣大放遭了的。对大鸣大放我们弄不懂,我们只是略略知道大鸣大放就是多说话。我记起父亲常说的《增广》上的两句话:“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为什么多说话都不行呢?看来大人的世界真让我们小孩子搞不懂的。搞不懂就搞不懂,我们才懒得费心去搞懂呢!我们小孩子需要的是快乐。
地主秦显华本来是铁路工人,他也是大鸣大放遭了的。不过他的家庭成分是地主,那时的五类分子是按“地富反坏右”排列的,地主是五类分子之首,是罪大恶极的。所以,每次斗争会的主角是秦显华,好像这斗争会就是专为他开的。他戴着高帽子站在中间。他这顶高帽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帽子,可能有半个大人高,上面写得“恶霸地主秦显华”七个大字,看来这帽子也是特地为他一个人设置的。这高帽子戴在秦显华头上,整个人一下子被拉长了,显得很滑稽,来参加开批斗大会的,一看见就想笑,使得整个会场的气氛变得不够严肃的了。
其实来参加批斗会的社员,他们并不想来。他们觉得把一个人整来整去的,太没有意思了,大家都是人,将心比心,要是把你押上去那么批斗,你好受么?可是大队要求必须来,来了的有工分,没来的扣工分,这一加一扣,这差距就大了。虽然那时十分工分只值八分钱,可那时的一分钱也还是值价的呢!再说,反正都是耍,耍到都能得工分,当然划得来的了。所以,妇女们就带着针筒麻线,带着鞋底鞋垫,到了大队部,边拉呱着家常边忙着手里的活。主要劳动当然不好带着箩筐去打,那太打眼了。他们便衔着叶子烟、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几个聚在一起摆龙门阵、吹牛。至于台上说的做的,他们已司空见惯了的,整来整去都是那法子,也是那几个人,无非是整得狠点还是不狠点的区别。就看负责开会的人屁儿黑不黑。
然而,对秦显华来说,每次开会都算得上是在经历一次炼狱般的生活。因为那些来负责开会的都会想着整他的办法来表明自己是最革命的,同时也想吸引下面开会的社员的注意力
他们叫秦显华把身子弯得头都快要点地了,又叫他把头抬起来,不能让那高帽子掉地上,这时看秦显华,倒像是只蜗牛。只是他的脸上写满了难受。虽说这样能引起社员轻微的笑声,可笑过后,社员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觉得这些人没把秦显华当作人来整。特别是汪家街的人,大家都是湖广下川那祖宗的后人,算得上是一家人,这亲人被整,当然更不好受的了。大家也就不看上面。
有些心肠歹毒的,竟然叫秦显华跪瓦渣子。这开一场会,一般都要开两三个小时甚至更久,秦显华跪这么久,那汗直淌,一身衣服打得透湿,膝盖也被跪烂了,血直流。好多人都不敢看,特别是妇女们。
大鸡公的父亲站在台上被批斗的几个的最边边上,他不会戴高帽,只是把头低着,装出老实巴交的样子就行了。大家说他只是来陪杀场的。
台上那些负责召开批斗会的人,还会时不时带着社员呼口号。也有念早已准备好的稿子,这念稿子的人也会在念着念着的时候带着大家呼口号。不过,这些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他们常自豪地说自己是“大老粗”,似乎是以此来与知识分子划清界限。因为在那时,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所以,他们在念稿子时,很多字都不认识。
那时,我们那里大家都在摆谈着这么一个故事。
说是有一个革命积极分子,靠造反起家,当了革委会主任。有次,他在批斗会上,念秘书准备的一份稿子。这秘书在稿子里引用了伟大领袖和统帅毛主席的两句诗:“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他在念第一句诗时,那个“豹”字把他难住了,毕竟是经过了革命的大风大浪,他临危不惧,连猜带蒙地把这“豹”读成了“狗”。于是,他把这句诗读成“独有英雄驱虎狗”。接下来他在读第二句时,“熊罴”两个字他都不认识,由于是演讲,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在台上去多想,这一下子把他惹毛了,造反的精神来了,怒火升起来了,于是,他把这句诗读成“更无豪杰怕—怕—怕个毬哦!”谁知他那“毬”字刚出口,台上有人高喊:“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马上这斗争会变成了斗这位革委会主任的大会了。
那时大家在听这故事时,都把它当作是笑话来说的。细细想来,这故事还真能反映当时的现状。
这秦显华倒是挺乐观的,不管你怎么批斗他,就是把膝盖跪得血淋淋的。批斗下来后,他都会觉得没事一般。有时还会哼几句川戏。大家问他怎么还这么高兴。他回大家,我这是沙和尚——外笑内哭。(我们这里舞狮灯,演沙和尚的戴着面具,那面具是笑嘻嘻的和尚)然后他还会说,我要是想不开死了,连条狗都不如。我看他们跳得到好久!他这些话也是跟乡亲们说的,要是跟革命派说,那他会罪加一等,弄不好还会去蹲几天黑班房(监狱)。
生产队觉得秦显华经常挨斗,那身体会受不了,就照顾他,叫他到生产队公猪场去喂猪,这活相对较清闲。大队革委会知道后,把生产队长田二哥叫去训话,说他不该叫阶级敌人去喂猪,因为阶级敌人会时时搞破坏活动,他们时时都想着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
田二哥来找我父亲,问该怎么办。
我父亲告诉田二哥,你就说生产队派了人监督,对他进行劳动改造,使他能重新做人。这也是按革委会的要求做的。田二哥真的这么回话,大队革委会的也就没什么话说的了。
生产队的公猪场是修在一个冷湾湾里,也就是高坎下面,我们白天从那儿过都有点害怕。因为我们听秦显华说,他晚上在公猪场,看到对面牛脑壳坡上有鬼火。我们问他怎么不怕,他笑笑说,我不怕鬼,我怕人。我们觉得他说话莫名其妙的,这世上哪有不怕鬼还怕人的呢?难怪他会是阶级敌人,说些话来都跟大家的不一样。
后来,公猪场的一头母猪不知怎么掉进了粪池里,秦显华为了救这头母猪,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生产队的人都觉得秦显华是为了大家的事死的,凑钱为他买副棺材,还想偷偷请道士来为他开路印漆(那时是不谁许这么做的,因为是封建迷信)。
大队革委会听说秦显华死了,赶到汪家街,把生产队的人集中起来,在秦显华停尸的公猪场,开了秦显华最后一场批斗会。把秦显华定性为破坏生产队生猪事业。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大队革委会的人还叫大家要与秦显华划清界限。
大队革委会的走后,大家还是偷偷地按照当地的风俗把秦显华埋了。田二哥为了避嫌,没有参加。
现在想来,秦显华的悲剧,不只是他个人的悲剧,而是历史的悲剧。这样的悲剧将不会重演的了。

共 28 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往事的回忆写得非常细腻逼真,让人笑过之余,却在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味道。因为一句话的错误,几乎可以让一个人从天堂到地域,这就是那个时代强烈的政治色彩留下的烙印,而且根本无从讲理、无从抗拒。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正常的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吧。【责任编辑:寒鸦】
1 楼 文友: 2009-05-14 15:52:10 那个时代的“斗地主”和现在生活中流行的扑克牌游戏“斗地主”是两回事,那时“斗地主”是政治斗争,现在的“斗地主”是娱乐游戏。
2 楼 文友: 2009-05-14 18:16:56 那段黑暗的历史不知葬下多少英杰........ 用双鱼座下的双重性格去体验人生金振口服液口感符合儿童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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